[体制改革]新兴业态发展与政府管理变革研究（上）

人口集聚、行业交融、技术创新等诸多要素作用下，社会经济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在经济领域，一些业态在消失，一些业态在涌现，而另一些业态在转变。新兴业态以新产业、新内容、新形式出现，不仅为社会生产带来新活力，而且影响着原有的社会关系。对政府而言，新兴业态意味着新机会的同时，也意味着政府管理面临新挑战，特别是信息技术革命潮流下“互联网+”时代的来临，加速了业态格局的变化，对政府管理变革的需求更为突出。因此，认识新形势下新兴业态的发展规律，研判社会关系格局的调整，分析新兴业态对政府管理产生的冲击，提出政府管理变革建议，不仅有利于推动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而且有利于改善社会管理模式。

虽然过去和现在都不乏对新兴业态的研究，但仍不能满足现实需求。其中，理论研究总结出不少经典规律与理论，具体有雷蒙德·弗农的产品生命周期理论、肯尼斯·安德鲁斯的SWOT分析框架、范杜因的技术创新寿命周期等，但时效性不足。实证研究虽然与时俱进，但大多集中于某个具体的领域，适用范围较窄。我们综合考虑已有研究的优点与缺点，决定从新形势下的典型案例出发，通过典型案例分析，总结新形势下新兴业态的发展规律。在典型样本的选取上，由于新兴业态的广泛性与动态性，不可能把所有新兴业态都一一列举并作分析，因此需要遵循一定的选取原则。一是鉴于目前的经济形势、产业结构和技术条件，重点关注服务业领域的新兴业态以及新技术催生的新兴业态。二是基于时效性、重要性、成长性、可比性原则进行选取。三是经筛选，选取了新兴租赁服务行业、新能源产业、私家侦探业、互联网金融、互联网医疗等产业进行分析。

一、新形势下新兴业态的形成与发展

（一）技术支撑：以移动互联网为代表的信息技术为主

人类社会从第一次工业革命进入蒸汽时代，到第二次工业革命进入电气时代，再到第三次科技革命进入信息时代，每次转变都带来了产业结构的重大变化。据世界银行数据显示，第三次科技革命以来，全球经济三大产业结构演变趋势为：1980年7%、38%、55%，1995年8.1%、33.6%、58.3%，2010年3.9%、28.5%、67.5%，2014年3.9%、27.6%、68.5%。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下，以信息技术、生物技术、新材料技术等为代表的高新技术，逐渐成为新兴业态发展的主要动力。而其中，占主流的仍是移动互联网技术：一是目前层出不穷、形式各异的新兴业态，大多以移动互联网技术为支撑；二是目前各个行业的技术融合，仍以移动互联网技术的融合为主，并以移动互联网技术为手段推动其他技术的研发、推广与应用。

移动互联网技术成为当今新兴业态涌现的主要技术支撑，根本原因有两点：一是成本低。根据凯鹏华盈风险基金的数据显示，2005—2014年，全球带宽成本从每千兆/秒1245美元降至16美元，年均降幅27%；存储成本从每千兆字节569美元降至0.02美元，年均降幅达38%。二是受众广。据国际电信联盟统计，2000—2015年，全球互联网用户从4亿增加到32亿，互联网渗透率从6.5%上升至43%，2G网络的人群覆盖面从58%上升至95%。成本低之于市场供方，反映在技术供给成本低，不存在明显的技术壁垒、应用成本和挤出效应；成本低之于市场需方，反映在技术获得成本低，包括物质成本、时间成本和心理成本。受众广则取决于移动互联网的本质为信息网络。人们所需做出的决策是无穷的，支撑人们做出决策的信息需求也是无穷的，由于移动互联网在收集、获取和处理信息上存在巨大优势，因此获得了庞大受众的需求黏性。就目前阶段而言，虽然技术日新月异，新技术层出不穷，新技术从产生到产出，往往需要经历漫长的转化过程和市场磨合期，以移动互联网为代表的信息技术的成果转化与应用因为成本低、受众广的原因，应用周期更短，范围更广、影响更大。就我国而言，据我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数据显示，我国互联网普及率从2011年的36.2%上升到2016年的48.8%，网民数从2011年的4.85亿增加到2015年的6.68亿，年增长率达11.3%。而使用手机接入互联网络的比例最高，达90.1%，说明互联网的普及正朝便捷化、移动化方向发展。

互联网移动技术“成本低”和“受众广”两大特点相辅相成、互为因果，作用于经济业态，呈现出两大特点：一是大批传统行业借助移动互联网形成新的表现形式，进而在短时间内衍生出一批新的业态，如餐饮业的网上订餐、零售业的电商、租赁行业的专车、金融业的互联网金融，医疗行业的互联网医疗、教育行业的在线课堂等。二是借助于互联网，新兴业态得以在全球范围内广泛分布和同步发展，如网络购物、网络订餐、互联网金融等。应该说，一项技术多大程度被市场供方掌握，决定了该项技术相关产业的蔓延速度，而一项技术多大程度被市场需方认同，则决定了该项技术相关产业的蔓延广度。因此，我们既毋庸惊讶于国外诸多新奇的产业与业态为何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渗透到包括我国在内的各国市场中，也毋庸惊讶于这些以移动互联网技术为基础的新兴产业为何能在人群中产生如此热烈的反响了。以专车服务为例，Uber服务从2010年起在美国、法国等发达国家和地区上线，到2013年起在印度、非洲、中国等发展中地区上线，历时仅二三年。而其他一些高新技术产业由于技术壁垒高，在我国的引入、应用与普及仍需经历较长的周期。

（二）发展驱动力：新兴需求与传统供给之间的激烈矛盾

新兴业态得以迅猛扩张的根本原因在于新兴需求与传统供给之间存在的激烈矛盾，尤其是公共资源的不足以及传统公共生产模式的局限。一方面，需求增长是社会经济发展（特别是技术扩展下）的重要组成部分，①人们对产品和服务数量、种类、质量、可及性的需求越来越高，如何发展生产力以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已成为当今社会生产的主要命题；另一方面，传统生产模式下供给不足，尤其是公共资源的供给不足（而这恰恰又是人们日常生活的主要需求），导致了供需缺口日益扩大。纵观诸多新兴业态在我国的发展路径，发展越是迅猛的，越是集中在公共资源供给匮乏的领域，如国有银行垄断背景下的互联网金融，公共交通资源管制下的专车服务，传统能源供应不足下的新能源产业，医疗卫生资源不足下的互联网医疗等。而社会生产跟不上需求的原因主要有：一是生产能力不足，二是公共管制与市场垄断，②后者尤甚。③事实上，目前技术进步不足并未构成供需矛盾的主因，从典型的新兴业态可以看出，新兴业态的迅猛发展并非在于其技术有多先进，而在于通过低成本的技术撬动巨大的市场资源。可以说，传统市场有多不完善，传统供给在数量或是模式上有多大缺陷，造成的供需矛盾就有多激烈，新兴业态的发展空间就有多大，对传统市场的冲击就有多猛烈。

二、新形势下新兴业态的特征与实质

（一）基本特征：社会资源的信息化、网络化、碎片化与共享化

当今新兴业态区别于传统业态最大的特点，在于资源的信息化、网络化、碎片化与共享化。

首先，资源的信息化是指资源流动从实体网络转移到虚拟网络，实体资源的各种特征都能通过信息网络呈现与传递，人们进行生产、交易、决策不再需要亲临实境。网络技术的发展大大扩展了人们获取信息的渠道，同时也扩大了人们获取与交易资源的途径。以电子商务市场为例，据艾瑞咨询统计，我国电子商务市场交易规模从2011年的6.4万亿元增长到2014年的13.4万亿元，年增幅达28%，其中网络购物交易规模从2011年的8000亿元增长到2014年的2.8万亿元，年增幅达36.8%。

其次，资源的网络化与碎片化。移动互联网技术织起了一张巨大的信息网，信息网上每一根线上粘附着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资源，与传统资源交易的集聚性不同，新兴业态呈现出资源的网络化与碎片化，特别对于产品和服务提供方而言，信息流动成本接近为零，使每个人都成为潜在的市场供应者，随时随地准备着资源交换。行驶在路上的司机、下班后的医生、拥有闲置房间的屋主，都有可能随时变成供方。随着资源的网络化与碎片化，生产要素、生产者、供需关系也变得更加碎片与灵活。

最后，资源的共享程度越来越高，资源的共享基于双方信任，虽然移动互联网搭建了广泛的资源平台，但只有供方参与是远远不够的，需方对网络资源平台的接受程度也十分重要。信息网络扩展了人们获取信息渠道的同时，提高了人们自身对事物判断与甄别的能力和信心，让决策与交易变得更加自主化，从而提高了需方的参与意愿。

（二）发展逻辑：新技术下的资本运作

虽然信息化背景下的新兴业态呈现出诸多新特征，如资源的网络化、碎片化，甚至被誉为“共享经济”时代的到来，然而究其根本，其发展逻辑仍是资本运作。纵观散落在各个领域的碎片化交易，其背后都一定有强大的平台（节点）支撑，而新兴市场及市场平台的建立、发展和整合，最终也一定是资本力量使然。再看互联网时代下的业态涌现与转型，基本遵循了“业态起步，资本先行”的发展路径，而资本的影响通过移动互联网技术得到了进一步扩散，更是陷入“资本投入—网络效应—资本膨胀—资本投入”的循环中。以互联网医疗为例，据动脉网互联网医疗研究院投融资数据库统计显示，我国互联网医疗的融资规模从2011年的2600万美元增长到2014年的6.91亿美元，增幅达25倍，年复合增长率达200%，而同期美国互联网医疗融资规模年复合增长率也只有65.8%。

应该说，资本与信息技术的融合，极大地加快了新兴业态的扩张。一方面，它为散落在各地的供方与需方提供了接口与交易平台，像中继器一样将无数供方和需方集中在一起。由于资本本身就代表着市场力量，基于强大资本建立的平台成为新型交易场所，大大降低了供方与需方的交易成本，特别是省去了零散供应者提供产品和服务所需付出沉重的常规成本，也省去了零散需求者的事前交易成本，供与求一拍即合。换而言之，信息技术与资本融合建立的中间平台不仅向供方背书，使其相信网络渠道的广泛性、有效性和正当性；同时也向需方背书，使其相信信息时代下的交易的真实性和经济性。另一方面，通过资本运作与网络传播，掌握新兴业态主动权的，仍是资本方。传统或新兴供方与需方将部分市场权力和职能交给了资本方，资本方便能通过信息网络创造带有主观价值的“真实信息”，影响供方与需方决策，进而制造被动需求，这种需求不仅是需方对产品和服务的需求，更是供方对提供产品和服务的需求。通过信息网络，资本运作实现了信息导向，从而实现了供给导向与需求导向。总而言之，信息化和网络化背景下的新兴业态，主要的发展逻辑仍是资本运作，而非表面的“个体崛起”，也正是信息化和网络化，使资本运作发挥的市场力量更为淋漓尽致。